“当暖湿气流在运动过程中遇到山脉等地形阻挡，会被迫沿山坡上升。在一些山区，常常可以看到山脉迎风坡一侧云雾缭绕，就是因为气流被迫抬升导致水汽凝结。”

早上村里广播如是说。

播音的是孙姨办公室新来的王思思。她是乡里下派的信息员。我也不知信息员是干嘛的。但王思思说得都没错。

村里今天有大雾。

田里还有山上的雾中午就渐渐散了。

我眼前的雾更大了。

如果不是姐妹问我，我都不想说话。是青山组老大不好听吗？

我为什么要当大小姐啊。啊。啊。

时间如水，岁月如梭，让我们把时间再倒退回去，让水杉树落掉的叶子再长回去，退回几个青黄。

继牛栏场倒塌，村里就有一些神叨叨的人惦记上我了。

比如，石家的洪奶奶就很想收我为关门弟子。她是村里的仙姑，也有人信的。只是信的人也不全信，都是偷摸找过去的。

她拎着一串佛珠来我家喝了好几次茶。

说我有大机缘大气运。

又说我与佛有缘，可以教我符水和念经。

我爸第一时间就要把人赶出去，所以后面几次，仙姑都是趁老张不在家的时候来的。

张太太呢，对仙姑的本事是存疑的，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比如偶尔念经吃斋，她就觉得挺好的，但是灭人伦喝符水的那些，就不太信。

再加上我信誓旦旦地说看见金桂姨，张太太心里其实也有点担心，怕我是不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仙姑上门来，也有叫她看看的意思。

没办法，我只好跟张太太坦白说，自己就是吓唬人的。这才打消了我妈送我去修行佛法的念头。

对着仙姑，当然不能用同一个说辞。虽然咱不信，那也得尊重别人的信仰啊。说出来，那不就冒犯了吗？

张太太就说，“孩子太小了，不想当仙姑。”

仙姑还要努力争取，“仙姑不好听，也可以换个名字的。青山喜欢什么名字呢？”

俩人就鸡同鸭讲。

就像仙姑自己，道佛法三家打架。

我能说啥呢？

我说，“我喜欢当大小姐。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然外星人的大小姐也行。

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倒不是说老张不可能脱贫发财，而是，我上面有个姐姐张小燕啊。

我天生的老二啊。

但是做人总得有所追求，缺啥补啥。在家里，我是最小的一个。这并不妨碍我在外面给自己收一群小弟小妹啊。

大小姐的梦想还是可以实现的。

至于洪奶奶，她三顾茅庐没有成功。但她这块老姜真是辣啊。等徐阿姨跑来问我妈，姐知不知道仙姑有个神乎其神的关门弟子的时候，本小姐已经在业内挂上名号了。

张太太知道了，气得很。但是洪奶奶没有点名，谁上赶着去认呢。

老张家如果公然搞迷信，我两个伯伯都得下岗。

话说大伯、二伯在多年的努力之下，分别从二队的小队长和计生办的主任成功升任为坎市村的村长和村支书。

堂哥堂姐们居功至伟。

他们大部分初中毕业就去外地打工了，省却了大伯和二伯许多心力。可以说，正是因为哥哥姐姐们的不闹心，伯伯们他们才能抛开家庭，事业有成。

正常来说，村长跟村支书不能出现在同一家里的。原则上没有禁止，但不倡导。

但我大伯姓张，二伯跟我奶姓乔，再加上两个妯娌经常对骂撕打，两家人有时候也可以说毫无关系。

这本来是既成事实，如果一定要说政治智慧，那就是抬举了。

就像包工头们抬举我一样。

在两个伯母厨房里帮忙，我的目标纯粹，就是混口好吃的。

送菜到客厅，目标也明确，顺便捡一下酒瓶盖，攒一点玻璃罐罐。

本来无一事，但是禁不住客人问我呀，“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我叫张青山。”

“村长的小孩就是不一样啊，好大气的名字啊。”

也有人搭讪，“小妹妹，你这么小就会帮忙干活啊。”

“我不是小妹妹，我爸也不是村长。”

“那是书记家的啊。”

我怒了，“我也不是书记家的！”

“大小姐还小有脾气咧。”客人与客人推杯换盏着说。

跟大人就没法沟通。

随便他们吧。

他们要上赶着巴结伯伯们，却不小心拍在了狗腿上。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认真地啃自己面前的肉骨头。

肉骨头真香啊。